驴车晃晃悠悠往明氏的娘家竹文村驶去。

竹文村也在和阳也在和阳镇上,与许家村不同,竹文村去县城的路程比去镇上更短,所以村民买卖事物时,不是去上水村赶集,就是去永乐县城。

从许家村到竹文村大概8里路,驴车顶着大太阳走了大半个时辰,未正时终于见到了村口的一片竹园。

明二舅给她介绍:“咱们竹文村盛产竹子,村口的这片竹园长的多是石绿竹,竹林后头有几丛光阴竹。”

车辕上驾车的明大舅接话道:“这片竹园每到三四月就会冒出一茬又一茬的石竹笋来,特别是后,村里的孩子都争先恐后的来扯竹笋回家改善伙食。”

“现在还有吗?”许嘉月眼睛亮了起来,觉得好奇极了,肚中的饥饿都暂时忘在脑后了。她上辈子别说扯竹笋,竹笋长什么样都没见过。

明大舅见她感兴趣,笑道:“现在没有了,不过村后面还有一大片的竹山,里面长满了毛竹、紫竹、斑竹、青皮竹,各种各样的竹子都有。等到冬天,毛竹就会长出冬笋来,到时候大舅带你去挖。”

王氏叮嘱道:“小孩子可不能自己去玩,里面郁郁葱葱的都是竹子,山涧中还有小溪流、水塘,危险得很。”想了想又道:“除了冬天,有大人带着也不能去,有蛇。”顿了顿,补充道:“冬天有大人带着也不许去,万一摔着。”

听到说有蛇,许嘉月想要去探索新世界的兴致就已经一下子没了,她最怕蛇了,想想都头皮发痒,寒毛直竖。听到王氏全方位地把她能去的四季都否决了,她也没意见,直接点头道:“知道了,外祖母,不去的。”

外祖母见她乖巧,摸了摸她的头。

许嘉月有点郁闷,为什么外祖母这么喜欢摸自己的头?不对,是为什么大人都这么喜欢摸自己的头?

说话间,驴车停在了一座围着青砖瓦房的院子门口。

明大舅停下车,明二舅先下去将王氏和明氏扶下车。

明氏从在路上就一直沉默不语,这会儿下了车,站在门口,许是近乡情更怯,竟踌躇不前起来。

王氏见状,扶住她肩膀,低声安慰道:“别担心,你爹嘴上不说,心里也挂心你得很,见你回来,定不会赶你,你就只管在自己家里住下来。”

明氏攥紧衣袖,低头看了眼女儿,这才鼓起勇气牵着女儿随着王氏和两个兄弟往里走。

明老头正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抽烟,抬头望见明氏,眉目微凝,视线往下,瞅见许嘉月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他抿了抿嘴,瞥了眼王氏,起身回屋去了。

进门正对着三间砖房,左边是明老头和王氏的住处,中间是堂屋,右边的房间是储粮室,门上头挂着把锁。堂屋中间是一张大木桌,桌旁散落着五六张竹凳,在两边靠墙的地方,各整齐摆放着三张一样的竹凳。

堂屋里,手拿抹布的二舅妈高氏看见进来的几人,脸上闪过一丝诧异,笑道道:“娘和小妹回来了。这就是小妹的闺女吧?真水。大家还没吃饭吧?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,先端来给大家先吃着。”说完疾步往厨房走去。

左侧是三间青砖厢房,里面两间住着大舅夫妻俩和他们的小儿子--大表哥明安平。大舅还有个女儿明安菲,去年已经嫁去隔壁村了。最外边一间是二舅家的表哥明安宁住着。

右侧里面还有一间青砖厢房,住着二舅夫妻。外边则是两间泥砖房,一间作柴房,一间作厨房。

厨房里洗刷的大舅母小王氏听到动静,端着菜出来了:“娘,小妹。中午的豆腐没吃完,粥也还有小半锅,我再炒个鸡蛋,拌碗马齿苋,你们先天天肚子,晚上再煮米饭吃。”

王氏点头,“你先做着,高氏,你去把安宁房间收拾出来给小芸。”又转头对明氏道:“你带着月月先去我屋里歇歇。”

正走到厨房门口的高氏一脸纠结,“那安宁睡哪儿?”

王氏定定看了她一眼,沉声道:“搬去安平那睡。”

高氏眼神闪躲,揪着抹布强笑道:“是,我这就去收拾。”

三人进屋时,明老头正握着烟杆坐在竹凳上皱眉沉思。见三人进来,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:“坐。”

王氏要将女儿搀去凳上坐着。明氏定定站着不愿动,忍泪低唤:“父亲......”

明老头嗯了声,问:“怎么回事?”

王氏不待女儿回答,抢先道:“你别摆着个脸,有话好好说!小芸刚小产,今日折腾一回已经够辛苦了。”

“什么!”

明老头听得这话,差点跳起来。

他一边上黑着脸下审察了一遍明氏,一边问:“怎么弄的?”看明氏还在站着,又呵斥她:“身子不好,还定定的站那做什么?”

明氏依言坐下,扯了衣袖擦了擦眼泪,道:“父亲,女儿不孝--”

明老头打断她:“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。说说现在是怎么回事?”

见明氏犹豫着不知要怎么开口,王氏放下包裹,将许嘉月往明老头那边一推,道:“叫外祖父。”

“外祖父好。”许嘉月乖巧地昂头问好。

听到许嘉月清脆的声音,明老头将视线从女儿身上转向外孙女,细细端量了她一眼,见她白净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濡慕地望着自己,心就先软了软。他压下先前的激愤,轻咳一声,低声问道:“叫月月?知道是哪个月吗?”

“知道!娘说是月亮的月,是挂在天上,看着就会想起爹娘的月!”许嘉月佯装天真回答。

明老头闻言,心里头开始泛酸。

他一向固执又看重脸面,6年前说出不认女儿的话,心里早就后悔了,但又拉不下脸来,想着等女儿回来认个错,自己就顺着台阶下去了。

哪晓得女儿也是这么固执,这一等就等了6年!

王氏抹了抹眼睛,责怪明氏:“这傻孩子,想家了就不会回来么。”

“不过今日起,小芸就回家住了。”

明老头闻言愕然望向王氏和女儿。明氏长叹一口气,便从昨日收到大勇家的消息时说起,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徐徐告知与他。

听罢王氏的述说,明老头握着烟杆的手已青筋暴起,瞪着眼直喘粗气。

“真是岂有此理!”他扬声道:“当时我就看他不行,坚决不同意你跟他!你看看!这几年钱没赚到,还沾上赌了,还敢打老婆了!欺负我明家没人了吗?”

许氏弱弱解释:“也不是打我.....”

“你还帮他说话!”明老头胡须都被气得翘了起来。

明氏叹气:“我是怕事情再闹起来。已经和离了,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。”

明老头哼了一声,“你们娘俩今后就跟我们过!”

“只是连累爹娘和哥哥嫂子们了。”明氏心中愧疚。

明老头闻言又生起气来:“跟爹娘说什么连累!莫不是记恨我们这么多年没管你?”

明氏连忙辩解:“怎么会,当年爹娘也是被女儿伤着心了,是女儿不孝。”

“既然不是,那你们就安心住着。”

明氏轻声应是,许嘉月也在一旁乖巧点头。

明老头见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很是可爱,心中的气愤少了些许,摸了摸她头,道:“这孩子聪明又乖巧,像你。”

许嘉月......又摸我头,长不高咋办?

此时,门外响起敲门声,“爹,娘,小妹,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,饭也已经做好了。”

王氏扬声道:“知道了。”

明老头似是想起了什么,对王氏道:“小芸带着孩子回家住,老大和老二兄弟俩应该是没有意见的,不过他们媳妇那你得敲打敲打。”

王氏应声:“我心里有数。”侧身扶起明氏,叮咛道:“我先扶你去床上躺着,等会再从我这给你拿床被子过去。饭我也一并端过去给你。”

明氏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,点点头,问:“让月月跟我在房里吃吧?”

王氏示意许嘉月跟上,摇头道:“我带她去堂屋吃。今后这就是月月的家,小孩子适应适应就好了。”

许嘉月抱起一旁的包袱,忙迈着小短腿跟上。

明老头在后头喊:“放下,包袱放下!慢点!哎你慢点!”这孩子,再摔着可咋整?刚才都忘了看看她头好全没有。

大概是饿了,就连中午的稀饭,许嘉月也觉得特别的好吃。外祖家的人也特别好,对娘亲好,对自己也很好。除了一脸假笑的二舅妈,许嘉月有点担心她会脸抽筋。

不过自己和娘亲抢了她儿子的屋子,还要在这里白吃白住,她不开心是正常的。毕竟在这个时代,嫁出去的女儿是没有继承权的。

桌上的其他人看着许嘉月将头埋到碗里,喜滋滋的喝着粥,却是心疼不已。

等到酉时初,许嘉月见到了两个表哥。他们在村里的学堂里上学,上午和下午各学一个半时辰。许嘉月她们到的时候,他们俩刚去学堂。

都是八九岁的小孩儿,又只有一个比他们大好几岁的姐姐,这会儿见到家里多了个妹妹,顿时稀奇不已。他们一会拉拉许嘉月的头发,一会啾啾许嘉月的脸蛋,一会又将房里长辈做的竹蜻蜓拿来送给许嘉月。

一旁的大人们在旁乐呵呵的瞅着。

许嘉月......就当彩衣娱亲吧!

不过许嘉月发现,大概是村旁竹子多的原因,外祖家好多竹制品:竹凳、竹椅、竹篮、竹席、竹筐,就连小孩子的玩具都是竹蜻蜓。

许嘉月数了数,没有竹枕和竹扇,也不知道有没有市场。

唉!许嘉月这想要发家致富的心又蠢蠢欲动了。不过自己不会编这些,外祖父和舅舅应该是会的,看来只能想法引导引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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