线密实地落下,打在黑瓦与桂花树的声清脆连绵,为教室里的授业解惑之声铺上一层深厚的底蕴。

下课铃声响起,打破了马滩小学的宁静。

两个小女孩挤到白南山的后排,趴在桌子上问:“白南山!你觉得任老师好一点,还是白老师?”

挨着枝悠然的小女孩一脸嫌弃地说:“你是猪吗?怎么能拿别人和他师父相提并论呢?”

被嘲讽的小女孩不以为然,继续问道:“你学吉他这么久了,什么时候能弹给们听?”

白南山装模作样,忙着抄写生词。他习惯性地微笑着,没有理会她们。不知何时,白南山成了全班的焦点。白南山明显感觉到自己细微的变化。他变得爱穿干净衣服,变得爱学习,变得爱与任瀞待在一起。

枝悠然旁边的小女孩见白南山不搭理她们,便扑到书桌上,不满地说:“别人问你什么,你就回答什么,为什么不理们?”

小女孩一边撒娇,一边将脚放在长凳上,可一不小心就踢到枝悠然的大腿。小女孩回头瞥了一眼枝悠然,又继续纠缠白南山。

枝悠然站起身,一巴掌拍在小女孩的屁股上,喝道:“管好你的脚!”

小女孩一脸错愕,微怒道: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枝悠然脸一红,气恼道:“你要是故意的话,还了得?”

小女孩见枝悠然情绪异常,便缓缓退回身子,疑惑道:“你今天是吃火药了吗?”

枝悠然冷哼一声:“我迫切地想知道,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?一天问东问西,究竟想知道什么?自己怎么不去问两位老师呢?暗里着谜算什么?”

两个小女孩觉得枝悠然理取闹。

被打的小女孩不屑道:“我们不是问你吧?”

枝悠然指着裤腿上的脚印,说道:“这不是你的脚印吗?”

“对不起!”小女孩连忙道歉,并迅速逃离。

白南山回头望着枝悠然,正要说话,却见枝悠然伏在桌上,泣不成声。

被枝悠然克制的消极情绪随着眼泪涌出身体。她的注意力从刚才的事件中转移开,心想:“她们所问之事,难道我不想知道答案吗?因为钢笔的事,我们有多久没说话呢?”

枝悠然被脑中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,心里的酸楚像洪水般汹涌。她急忙屏住呼吸,慌忙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,心想:“我就是这样啊!生气和哭,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?我可是枝悠然。”

上课铃声再次响起,学生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。枝悠然的同桌注意到她的异样,忙问:“怎么啦?悠然!”

枝悠然强颜欢笑,说道:“眼睛进了沙子。”

枝悠然拍了拍坐在前排的白南山,凑到他的身后轻轻说:“第四节课后,蓝竹林那边有人等着你。”

“啊?”白南山盯着满眼通红的枝悠然,惊呼一声。

教室渐渐安静下来。唯有涂波躲在门口,偷偷地看向办公室。

班长见状后,忙劝道:“涂波!还不快坐下!”

涂波回头喊道:“老子都不急,你急个锤子。”

班长火冒三丈,他把书本往书桌上一扔,怒目圆睁地喊道:“涂波!你再说一遍!”

涂波偷瞄一眼走廊,漫不经心道:“你要我说什么?有人听见我说的话吗?”

后排的几个男生笑道:“老子都不急,你急个锤子。”

涂波坏笑道:“班长大人!他们说脏话,你不管吗?”

班长身旁的女生连忙安慰道:“算了吧!班长!”

班长唉声叹气,奈地坐下。

片刻后,涂波快速跑回后排,教室里顿时一片寂静。

枝悠然见白南山还在看着自己,便开口说:“关于钢笔的事,我向你道歉!”

“谁想见我?”白南山有些紧张地问道。

“恶魔!”

旁边的同学们见两人开始说话,纷纷打趣道:“哟!好了吗?”

“见了自然就知晓!”枝悠然见白南山惶恐不安,忙递过雨伞说:“你带伞了吗?外面下雨啦!”

白南山推回雨伞,说道:“这点雨,我不需要……”

何乃拿着竹片,腋下夹着课本和教案慢慢走进教室。每次板书之前,他都会擦一次黑板。飞扬在空气中的粉笔灰,大部分都是他的。何乃是板书最多的一位老师,也是写字最重的一位老师。

当注意力集中在某一事物上,往往会忽略其他事物,比如时间。

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,白南山原本平静的心绪,此时却是起伏跌宕。目送何乃离开,白南山又望向门外的雨幕。

“快去吧!”枝悠然把伞递了过去。

“不用了!”白南山站起身,摇头说道。

外面下着蒙蒙细雨,雨声轻悄悄地几乎让人听不到,走廊上的吵闹声更是掩盖了一切。直到走进竹林,雨声才渐渐清晰。

白南山不安地四处张望。在看到那道身影的时候,他的心才放了下来。

“这边!”竹林里,一位穿着白色衬衣的女孩冲着白南山招了招手。

白南山快步走去。

女孩笑道:“你们拖堂了吗?”

“没有!”白南山埋头回道。

女孩收敛笑容,她歪着头打量着白南山,说道:“你好!我叫枝若!”

白南山心中一喜,忙说:“我知道你的名字,你是枝悠然的姐姐。”

竹林只是短暂地挡住雨水。汇集在竹叶上的雨珠像风中的耳环,滴落在枝若的额头上。枝若伸手揩去雨水,抬头望着竹林说:“烦死了!别给我提她!快让开!”

白南山后退几步,心中充满了疑惑。枝若一脚踢中竹子,连忙逃向白南山。

白南山急忙扶住她。

枝若一把推开白南山,又是一脚踢在另一根竹子上,如此反复几次,方才停下。只见她弯下腰,双手撑着膝盖,冲白南山说了一句:“过来!”

白南山踩着湿漉漉的落叶走到枝若身旁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枝若望着林中那些死去的小竹子,不解地问:“这些小竹子怎么就死了呢?是不是缺少阳光和水分?”

白南山看着那些干枯的竹子说道:“估计是太多了吧!”

枝若摇了摇头:“没想到竹子的生活也这么不容易!你当任瀞的徒弟容易吗?”

白南山被问得愣住,竟无言以对。

枝若见他愣头愣脑,继续问道:“听说你们承包了她们的饮水和柴火?”

“算是吧!”白南山垂下头来。

枝若在白南山的短袖上揩了揩手,说道:“那就好!听说任瀞是个爱读书的人,她的书多不多?”

“对!任老师的书多着呢!”见枝若一口一个任瀞的叫着,白南山脸上顿时浮现出不悦之色。

枝若似乎看出白南山情绪的变化,忙说:“那任……她最喜欢哪本书?你知道吗?”

白南山没有急着回答,而是蹲下身子从地上拾起一根竹枝,缓缓道:“是泰戈尔的诗集。”

闻言,枝若失落地笑了笑:“我才不要读什么诗了,课本上的古诗我都看不懂。”

此时,林外响起上课铃声。白南山急忙起身,正要回学校时,枝若挡住他的去路,忍笑问道:“没有迟到过?”

白南山折断手中的竹枝,慌张地说:“我从来没有迟到过!”

枝若满不在乎地说:“总会有第一次的。最后一节不是《思想品德》吗?不上它会影响学习成绩?”

“呵呵!”白南山冷笑着面朝学校,却不敢迈出一步。

枝若不屑道:“你的成绩和悠然差不多吧?成绩本来就不怎么样,何必那么认真呢?就是一个星期不上课,我照样考第一。”

白南山瞪了一眼枝若,不服地问:“你很厉害吗?”

枝若没理他,自顾自道:“我想借任老师一本书,最好是关于‘梦想’、‘奋斗’之类的。”

白南山冷冷地说:“那你去找她借啊!”

枝若凑到白南山身前,理直气壮道:“我跟她连话都说不上,怎么借?再说,找你多容易,找她多麻烦。”

白南山被她那张漂亮的脸蛋镇住,他急忙退后一步,说道:“明天随便拿一本给你。”

枝若蹲在地上,任由雨水打湿衣衫,她慢条斯理道:“我可不要那么随便的书。如果你有心帮我,那就把我的话听清楚、听完整。不愿意的话,你走便是。”

白南山气愤道:“随便?你有什么资格评判任老师的书?”

枝若明白他的心情,却没有太过在意,她缓缓说道:“我可没有说书的好坏!我只想读我喜欢的书。我不能选择吗?”

白南山见枝若的话也有几分道理,一时间竟无言以对,心中却憋着闷气。

枝若见他无动于衷,便说道:“雨大了!你滚吧!”

白南山盯着眼前这个女孩,总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,令人厌恶。

风吹过,竹林在雨中翩翩起舞。竹叶上,那些蓄势待发的雨滴还没来得及融合,就被风儿抛向大地,一阵雨滴正好落在两人身上。

“啊!”枝若惊叫一声。

见白南山纹丝不动,她连忙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水珠。

“对不起!”枝若拍了拍白南山的短袖。

白南山满腔怒火被雨滴浇灭,只觉无可奈何。

枝若双手搭着白南山的肩头,用力一转,然后轻轻一推。

走出几步后,白南山开口说道:“你需要一本关于‘梦想’和‘奋斗’的书吧?放学就帮你借!”

枝若闻言大喜,她连忙跑到白南山身后,拍了拍他的肩膀说:“别急!马上就是期末考试,借来也没空看,等暑假再给我吧!”

“行吧!”白南山叹息一声。

白南山刚迈出一步,却被枝若拉住。

枝若可伶兮兮道:“别急!那就定个时间吧!”

白南山气得直跺脚,急道:“什么时候啊?”

枝若嫣然一笑道:“暑假头一个晴天咱俩就去割猪草。到时候再给我吧。”

“好!”白南山一脚踢在旁边的小树上,随后向学校走去。

枝若见了心中不快,忙喝道:“站住!什么态度?”

白南山再次停下脚步,他感到绝望和无奈。

枝若绕着白南山转了一圈,看着他满脸生无可恋的神情,她险些笑出声来。

枝若清了清嗓子问:“首先,我要什么书?”

白南山垂头道:“关于‘梦想’和‘奋斗’的。”

“其次,什么时候给我?”

“暑假头一个晴天。”

“最后,在哪给我?”

白南山怔怔地看着枝若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枝若转过身,微微一笑:“到时候,你在马滩沟的石桥等我。”

枝若笑着走出竹林,林间只剩下白南山一人。雨水和竹叶相谈甚欢,有时发出嘲弄的笑声。

点击阅读全文